云嫂子,是我堂哥家的嫂子。
云嫂子,是贵州人,千里迢迢,远嫁山西。是她的父亲带她来的。
那年秋天,我们村里的贵州媳妇住娘家回来了。还带回来一个漂亮的大姑娘,这就是后来的云嫂子。那是的云嫂子年方二八,明眸皓齿,乌黑的马尾辫,很是好看。与那丑陋的贵州老媳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我家哥哥年方二十,为人老实憨厚。刚与同村的未婚妻解除了婚约。叔叔、哥哥很是憋气,毕竟与那家定亲一年多,哥哥除了在自己家干活,就是在她未来岳丈家帮忙,有时候自己家里的活不干,也要去岳丈家里帮忙。
老实说,我不喜欢哥哥的未婚妻,虽然长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,很是漂亮,但是当年还不到十岁的我就是不喜欢。可是哥哥好像非常的中意,路过那家的时候,哥哥总是指着那一颗颗的果树,说是他栽的。
二叔从小手巧,把家里又小又涩的七厘子,全都嫁接成海红果、苹果、海棠、梨树,那时候,在落后封闭的小山村,可是非常金贵的宝贝。哥哥也学会了这一手,给他未来的岳丈家各种树都栽了。他指给我的时候,正值春天,那个有些低洼的小果园里开满了白色、粉色的花。哥哥的语气里也是一片骄傲。
他那未婚妻看上了也是同村里的后生,与哥哥解除了婚约。把早已对人家满心满意的哥哥打击很大。叔叔和二妈也很伤心,生气,二妈背地里经常骂那家人家。
正值这时,云嫂子来了,村里的年轻后生,都对漂亮的云嫂子啧啧赞叹,村里的婶子、大娘、小媳妇、大姑娘也无一不夸赞云嫂子长的俊俏。当我们全家回去吃喜酒的时候,我觉得云嫂子比哥哥以前的未婚妻好看多了,也耐看多了。
从此云嫂子就在山西扎了根,第二年就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姑娘,彼时她才知道她的身价是四千元。她恨透了那个带她来的贵州嫂子。虽然当年是她父亲亲自带她来的,但是彼此语言不通,贵州嫂子只给了她父亲两千元。云嫂子很伤心,与她那贵州嫂子断绝了来往。
其实,那些年这也不算是稀罕事。周围村里有很多四川媳妇,都是她们一个带一个来的,来回路费就解决了,还有剩余。后来公安打击贩卖人口,才遏制住了。
云嫂子生了两女一男,去年大女儿结婚了,二女儿也准备今年五一结婚。云嫂子觉得很快就能松口气了,只一个上大学的儿子,也不算负担太重。
云嫂子来的年数长了,有时候与母亲拉家常,也时常说起她的过往。
云嫂子是家里的老大,三个妹妹、三个弟弟,小学没毕业就回家帮母亲带孩子,她的母亲为了生儿子,基本上一年生产一个,为了躲避计划生育,一年到头躲在深山里。她父亲也是一个不管家的人,家里只有云嫂子主持家务。
去年,我与母亲看中央电视台播出的《傻春》,母亲还笑着说傻春就像是云嫂子,我也叹息,云嫂子把她的妹妹弟弟都带的大一些了,她父亲就把她远远的卖了,只为卖一个好价钱。不过她父亲还算有点良心,还跟着来照看了一下。
她来那年正是秋天,据云嫂子说,她父亲看见场子里堆的各种粮食如小山一样,肯定饿不着肚子。还有家家都是住的宽敞的石头窑洞,坚固暖和比他们那里的茅草房强多了。
云嫂子来了山西的五六年头上,回了一次贵州,是哥哥跟她一起回的。那时记的哥哥经常讲他的光荣历史,他怕嫂子一去不复返,伙同家人暗害他,腰间贴身藏了一把折叠小刀防身。那时候云嫂子的家乡,还很落后。村子坐落在深山里,悬崖峭壁上的环山小路,喊一嗓子回声不断。哥哥说,要想暗害他,哪里要使什么手段,背后一推就下了山崖下。不过哥哥的心是白悬了,云嫂子家的人待他挺好的,虽然经济条件不行,但每天都给他喝酒。
再后来听说,云嫂子的弟弟考上了大专,没有学费,写信来问姐姐凑学费。叔叔和二妈很是不高兴,但哥哥还是给寄了一千元。当年还在上学的我,心里很是瞧不起哥哥,上学时大事,一千元够吗?后来几年云嫂子每年都给寄钱回去,代价就是,好几年云嫂子都没有回娘家。据说,没有她的钱她弟弟就上不成学了。可是,云嫂子的心血都白费了,她的那个上学的弟弟,后来大学毕业分配到了贵阳税务局,犯了抑郁症,不知怎么就自杀了。
现在她母亲宝贝的三个儿子,大儿子从小就瘫了,本来想一心依靠的二儿子也走了绝路,只剩下三儿子二十八岁了,还未成家。当年云嫂子离家三弟弟才一岁。
去年云嫂子嫁姑娘的时候,她的三妹妹和三弟弟来参加了婚礼,还在姐姐家里住了半个月。
云嫂子十年前回了一趟娘家,她说,站在村口,都不认识了家门,村里通了宽阔的大路,家家户户都翻新了房屋,通了水电。还是母亲出来接的她,那一次回来,云嫂子总念叨贵州的好。又过了几年,她才对我母亲说起,那次她父亲让她不要走了,是她自己舍不得那三个孩子。多年的婚姻生活,她对哥哥也就那样,她也嫌弃哥哥的老实、木纳,还喜欢喝酒。也没有本事。嫌弃哥哥对她不是知冷知热的,其实家里的经济大权都是她掌握着。
云嫂子说,她那次走,她父亲都没有送她。她这次终于没有听父亲的话,她怎么都舍不得家里的孩子。没成想,那次就是见了父亲最后一面,后来她的母亲在电话里安慰她,说她父亲是男人,哪里能懂做娘的心啊!
云嫂子再回娘家,是女儿给订的飞机票,四个小时就到了贵阳,免除了长途跋涉的辛苦,云嫂子很开心。家里的妹妹都出嫁了,只有小弟和母亲一起住。她的三妹妹心疼姐姐,还给姐姐买了一副金耳环。本来预计和她母亲一起过年,在广西上学的儿子也说好放寒假到贵州一起过年。云嫂子最后还是放心不下家里的哥哥和两个女儿,怕他们冷冷清清过不好年,于是就提前回来了。
云嫂子让母亲看她妹妹给的金耳环,其实云嫂子自己也买的起,可是她舍不得买,家里供出三个大学生。钱都是她和哥哥种庄稼卖粮食换来的,苦一滴,汗一滴,每一分钱都来的不容易。云嫂子这么珍惜妹妹给的耳环,我觉得,在她心里也是一种安慰,是她对家里的奉献的一种认可。
云嫂子娘家远,二妈从心里就觉的她是买来的,对她也不甚尊重,因为是外来媳妇,家里的活计都是二妈教的。二妈刀子嘴豆腐心,出力不讨好,虽然一辈子都在帮哥哥家,可后来翻身做主的云嫂子对她颇有意见,嫌她嘴多。正是与我母亲比较交心,有话都对我母亲讲。
云嫂子,年过半百,儿女也长大成人,回顾她的半生,前半部分是为了她的娘家,后半部分是为了她的儿女,唯独没有她自己,她不像别的外来媳妇一样好吃懒做,她比本地媳妇还要吃苦耐劳,还要顾家。
希望云嫂子在后半生,不在在意她外来媳妇的身份,不再自卑,不再委屈,在三个孩子和哥哥的陪伴下,幸福美满的过完后半生!
说实话,我很佩服那些为生活所迫,背井离乡的外来媳妇。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,就像严歌苓小说《小姨多鹤》里写的,“没有亲人,就自己制造亲人!”希望她们能够在自己创造的生活里,活的幸福、快乐!